​如何理解“君子固穷”?

如何理解“君子固穷”?

《论语》《卫灵公》篇第二章的全文为：“在陈绝粮。从者病，莫能兴。子路愠见曰：‘君子亦有穷乎？’子曰：‘君子固穷；小人斯滥矣。’”这一章很有趣，还包含着一个故事。但其中关键的一句：“君子固穷”该如何理解，值得讨论。

同样的思路，首先让我们看看几位著名学者的解读。北京大学杨伯峻先生在其《论语译注》中的解读是：“君子虽然穷，但还坚持着。”钱穆先生在其《论语新解》中的解读是：“君子固亦有穷时”。李泽厚先生在《论语今读》中的解读是：“君子在没办法时候，仍然坚持着。”朱熹在其《四书章句》中的解读是：“何氏曰：‘言固有穷时，不若小人穷则放溢为非。’程子曰：‘固穷者，固守其穷。’亦通。愚谓圣人当行则行，无所顾虑，处困而亨，无所怨悔，于此可见。学者宜深味之。”除了我们常引的几位以外，此处还引用当代学者鲍鹏山在其《论语导读》中的解读：“君子本来就常常是在困厄之中”，意思是说，君子就是要受穷的。可以看出，学者们对“固”的解释主要有:“固守”“固然”和“固有”三种。那么，这句话到底该如何解读呢？

我认为，可以先看看与其相关的那个故事。这个故事，就是“在陈绝粮”。司马迁在其《史记》的《孔子世家》中记：

孔子知弟子有愠心，乃召子路而问曰：“诗云‘匪兕匪虎，率彼旷野’，吾道非邪？吾何为于此？”子路曰：“意者吾未仁邪？人之不我信也。意者吾未知邪？人之不我行也。”孔子曰：“有是乎！由，譬使仁者而必信，安有伯夷﹑叔齐？使知者而必行，安有王子比干？”

子路出，子贡入见。孔子曰：“赐，诗云‘匪兕匪虎，率彼旷野’，吾道非邪？ 吾何为于此？”子贡曰：“夫子之道至大也，故天下莫能容夫子。夫子盖少贬焉？”孔子曰：“赐，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，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。君子能修其道，纲而纪之，统而理之，而不能为容。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。赐，而志不远矣！”

子贡出，颜回入见。孔子曰：“回，诗云‘匪兕匪虎，率彼旷野’，吾道非邪？吾何为于此？”颜回曰：“夫子之道至大，故天下莫能容。虽然，夫子推而行之，不容何病，不容然后见君子！夫道之不修也，是吾丑也。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，是有国者之丑也。不容何病，不容然后见君子！”孔子欣然而笑曰：“有是哉颜氏之子！使尔多财，吾为尔宰。”

读《论语》，应该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，是关于其弟子的。坊间常说，孔子有弟子三千，贤人七十二。但司马迁在其《史记》的《仲尼弟子列传》中开头提到：“孔子曰‘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’，皆异能之士也。德行：颜渊，闵子骞，冉伯牛，仲弓。政事：冉有，季路。言语：宰我，子贡。文学：子游，子夏。”其中列举的十个人，通常称为“四门十哲”，应该是孔子最著名的弟子了，而其中的三个：颜回、子贡、子路又被称为孔子的“三大弟子”。从年龄说，子路最年长，小孔子9岁；颜回次之，小孔子30岁；子贡最小，小孔子31岁。但从孔子喜爱的程度看，排序一定是：颜回、子贡、子路。三人的性格差异明显：子路直率忠贞，子贡聪明能干，颜回贤良稳重。如果三人同时和孔子讨论问题时，第一个回答的一定是子路，其次是子贡，最后是颜回。而且一定是：子路受到批评，颜回得到赞扬。《论语》中有多处这样的例子，上面故事中也是如此。从上面的故事中可以看出：“君子固穷”中“固字”的含义应该是“固守”，而其中的“穷”是指没有办法、无路可走，如唐诗王维《终南别业》中的：“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”和形容阮籍的成语“穷途之哭”，反义词为“达”，道路宽敞，四通八达；而不是没钱可用，那叫“贫”，其反义词为“富”。所以，“君子固穷”的含义是：一个君子，即使在无路可走、没有办法时，也应该固守住自己的志向、自己的操守。用一句现代的说法，叫做“hold 得住”。相对的，小人在没办法时，就“hold 不住”，没有底线、无所不为了。从这里，可以看出君子和小人的差别，正所谓“疾风知劲草，板荡识英雄”。

因此，应该说，程子的理解：“固穷者，固守其穷”，是合于孔子原意的；李泽厚先生的翻译也是比较符合原意的。你的看法呢？